这是个何其讽刺的日子。
这些年来,我一直用生命保护着这个女人,现在却在她的葬礼上负责安保工作。1997年9月6日,我站在威斯敏斯特教堂西门观看戴安娜的葬礼,感觉就像摄像机录下的好莱坞悲剧电影的长镜头,眼前的画面像慢动作一样冗长而肃静,空气中回荡着威廉?哈里斯(WilliamHarris)的《序曲》(Prelude)中的风琴声。伴随着空洞的钟声,从各路显要——亲王、首相、总理等——到普通民众,都纷纷赶来向这位杰出人士致以最后的敬意。
20世纪末是属于戴安娜王妃的时代。当时,就全世界的关注程度而言,也许只有纳尔逊?曼德拉(NelsonMandela)可以和她相提并论。现在,36年过去了,她的卡米洛特已经成了残垣断壁,她的魅力也消失不见了。当护柩人——威尔士禁卫军官兵——吃力地抬着有衬铅的灵柩时,很难想象,那个曾令世界为之倾倒的女性正静静地躺在里面。也许在她过于短暂的一生当中,这是唯一一次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刻。激情、愚蠢和人为失误扼杀了那条生命。和世界上很多人一样,我最初的愤怒渐渐变成了麻木,只觉得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。
在成为戴安娜的保护官之前,我曾经负责保护她的两个儿子。此时他们在不幸面前表现得非常坚强。小时候热衷于打架的他们,现在正面临着生命中最严峻的考验。他们身穿黑色套装,走在妈妈棺椁的后面,俨然是两个男子汉,而不是两个男孩儿了。覆盖着皇家旗帜的灵柩上,一张手写的卡片躺在一大片百合花中,上面“妈妈”两个字似乎说出了一切。
当天上午,伦敦市中心一片宁静,上百万悼念者走上街头,站在灵车必经道路的两旁。王妃的灵柩将由一辆炮车从肯辛顿宫运到威斯敏斯特教堂。由于道路封闭,我从白金汉宫徒步走向教堂,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。戴安娜的棺椁昨晚已经从圣詹姆斯宫王室小教堂转移到肯辛顿宫。成千上万份纪念这一历史事件的报纸和杂志特刊,出现在街头巷尾的报摊上,随处可见她那张熟悉的脸。电视报道也纷纷涌入千家万户中,整个英国处于完全停滞的状态。全球有超过20亿人在电视机前观看报道,很多人不敢相信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这则新闻。不同于肃穆的气氛,有不少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的悼念者,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。送葬队行经的道路两旁挤满了人,威斯敏斯特教堂低沉的钟声,一直回荡在这座几近沉寂的首都。
两位王子走在队伍前面,威尔士亲王、爱丁堡公爵和王妃的弟弟斯宾塞伯爵垂着头走在他们身边。炮车行至林荫路,经过白金汉宫时,女王率王室成员站在王宫门外俯首致意,他们的头顶上方是随风飘扬的英国国旗。此前公众一直批判女王对王妃之死的漠然态度,直到葬礼前几天,女王终于做出了让步,下令降半旗。这也是英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为悼念君主以外的人降半旗。
送葬队的后面,是500名挑选出来的送葬者。他们中有慈善工作者、护士、艺术家,还有其他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士,代表了王妃生前满心挂念的那些组织和事业。这并非是这类事件的惯常做法,却完全符合我前老板的秉性,她生前也从不会对王室的盛大仪式表现出很大热情。
这座宏伟的哥特式教堂内,聚集着1900名特邀嘉宾,阳光透过巨大的窗户倾洒在地面上。10点刚过,贵宾们陆续抵达,引导他们就座仿佛是一场军事演习,需要时刻保持警惕,因为全世界恐怖分子的主要目标,大多都聚集在这座庄严的中世纪建筑里。美国第一夫人希拉里?克林顿(HillaryClinton)——她丈夫比尔?克林顿(BillClinton)总统曾在王妃去世仅几小时后就公开赞扬她及其一生的成就——走过时看了看入口附近敬献的鲜花。撒切尔夫人(BaronessThatcher)和约翰?梅杰(JohnMajor)两位前首相也从教堂西门走进来,来到托尼?布莱尔(TonyBlair)首相和他的妻子切丽(Cherie)身边,然后四人一起前往他们的座位。
斯宾塞一家到达后不久,穆罕默德?法耶兹(MohamedFayed)夫妇也走进教堂。我的视线一直追随着他们,尤其是戴安娜的妈妈弗朗西斯?尚德?基德(FrancesShandKydd)。查尔斯王子一家不久后也抵达了,最后入场的是伊丽莎白二世女王、伊丽莎白二世王太后和爱德华王子,他们在一片静默中走到离圣坛不远的位子,与斯宾塞一家只隔一条过道。这时,大本钟敲响了11点的钟声,送葬队到达西门。8名没戴帽子的威尔士禁卫军官兵绷着脸,吃力地抬着重达250千克的灵柩,缓缓地走过教堂中殿。哈里王子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,父亲将他拉近身边,哥哥威廉把手搭在他的肩上安慰他。
教堂里回荡着国歌的旋律,悲痛的气氛令人揪心,女王的窘迫几乎可以察觉出来。王妃意外丧生后,斯宾塞家族和温莎王室间的矛盾摆上了台面。国家媒体想引开公众的注意力,淡化他们在王妃的死亡中该负的责任。然而,无论是对哪方的指责都是毫无意义的。狗仔队虽令人生厌,但并没有蓄意谋杀,这可以说是一场本可以轻易避免的意外。
现在再说“如果怎样怎样”已经于事无补了。我所在的部门保护她长达15年,而穆罕默德?法耶兹的“保镖”团队保护她仅八个星期,她就死了,他们的失职让我无言以对。